最近,美国IT解决方案领导者WWT公司公布了一段内部活动视频,引发广泛关注。这段拍摄于2024年底的对话中,刚结束亚洲之行的Nvidia CEO黄仁勋发表了对AI技术演进的深刻见解。时值2025年初起,当中国AI企业DeepSeek以低成本高性能的创新模式搅动全球AI格局之际,这场对话显得格外意味深长。
"我们正在重新发明计算机,这是自1964年IBM System/360问世以来的第一次大变革,"黄仁勋开门见山地表示。就在DeepSeek凭借创新的低成本模型架构挑战OpenAI、谷歌、微软等科技巨头"高投入即高产出"范式的当下,黄仁勋提出的观点格外引人深思。
他指出:"过去十年里,我们所做的努力让计算性能提升了一百万倍。如果你能在更大规模或更高速度下去做某件事,你看待世界的方式就会发生转变。"更具前瞻性的是,他强调要"把'智能'的边际成本降到几乎为零,意味着即使很贫困的人也能负担得起。"这一愿景与DeepSeek探索的低成本AI创新路线不谋而合,为我们展现了AI发展的全新可能。
一、谈计算机架构的改变历史
主持人: 那也许你可以先谈谈过去、现在和未来。我知道这涵盖很多内容,可我们都知道,这些年变化非常之快。你领导英伟达已经超过30年了,但就算只看过去三四年,我们也能感受到极其巨大的转变。或许你能从你的角度告诉我们,这些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,为什么会有这些转变,我们现在所处的阶段又是什么,以及你认为未来将走向何方。我知道这问题非常庞大,我们也可以随时分段讨论,如果需要我也可以补充一些看法。不过,说实话,大家更想听你来谈。所以请你给我们讲讲你对过去、现在和未来的想法。
黄仁勋: 好的,现在确实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时代。我们正在重新发明计算机,这还是自1964年IBM System/360问世以来的第一次大变革。IBM System/360的架构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著名的计算机,也因此造就了那个时代最具价值的公司——IBM。System/360所引入的理念包括中央处理器、多任务处理、软件与硬件的分离(通过操作系统这个中间层)、IO子系统、架构兼容性、家族兼容性等等。所有这些现在支撑着现代计算机行业运作的概念,几乎都在1964年的那场发布会上被提出,实在令人惊叹。然而,这套基础体系大约在十年前就开始遇到瓶颈。我们之所以创建公司,就是想发明一种全新的计算方式,因为我们预见到通用计算(general-purpose computing)会遇到发展瓶颈。而我们研发出的新方法有一个好处:当你创造出强大的计算技术时,就能有效降低计算的成本。如果你们听说过‘摩尔定律’,就知道它在过去几十年里是一股令人难以置信的技术推动力,几乎塑造了现代科技产业的格局。
根据摩尔定律,性能每隔大约一年半就会翻一番;换个更容易理解的说法,就是每五年提升十倍。如果每五年提升十倍,那么每十年就是提升一百倍。所以,摩尔定律让计算性能大约每十年提升一百倍。把这个换算过来理解,就是不断下降的成本带来了技术的繁荣。正是因为我们这个行业让计算成本在十年内下降到原来的百分之一,这才使得今天每个人口袋里都能有一台超级计算机——例如iPhone。但在过去十年里,我们所做的努力让计算性能提升了一百万倍。和过去的“一百倍”相比,“一百万倍”就非常巨大了。你可以想象,如果去某个地方的速度一下子快了十万倍甚至十倍,你对问题的看法都会彻底改变;或者举个例子,如果你要举起某个东西,而它突然变得比原来轻了一万倍,那么你对这件事物的思考方式也会完全不同。如果你能在更大规模或更高速度下去做某件事,你看待世界的方式就会发生转变。
也正是这样的大幅提升让我们能够发明一种叫‘机器学习’的新型软件方法。它的核心理念就是:你只要把所有观测到的数据都输入给一台计算机,这台大小相当于这个房间的计算机就能学习世界上所有的数据,然后告诉你:‘好啦,我已经搞明白世界是如何运作的了。’ 这就是ChatGPT所做的事情——它把互联网上几乎所有的数据都拿来学习,持续数月,不断寻找模式与关系,最终学会了理解文字、词汇、语法结构等。然后,你再给它同时输入多种语言,它就可以推断并相互关联,比如‘dog’和法语中的‘chien’其实是同一个意思。它不仅学会了不同语言的内部结构,也能把两种语言关联起来,从而完成翻译。这样,我们就构建出了一个‘通用翻译器’。既然它能处理不同的语言,那么假如我们让它去处理图像呢?它可以把图像中那一块像素点所代表的“狗”这一概念,与‘dog’这个单词对应起来。这样一来,当它看到一张狗的图片时就会说‘dog’,而当你输入单词‘dog’时,它就能生成一只狗的图像。这就是Stable Diffusion、Midjourney等模型背后的思路,现在我们也能在视频上实现同样的原理。
接着你可能会问,如果我们能让一个系统学会文字、图像甚至视频,那么如果把各种类型的数字信息都让它学,包括化学分子、蛋白质、视频、三维数据、流体力学等等,又会发生什么呢。“正因为你能够理解所有事物的意义,所以你也能理解蛋白质的意义。你可以对系统说:‘我希望你帮我生成一种蛋白质。’ 然后它就会拿到一连串氨基酸序列,将其转化为蛋白质的三维结构。当你能理解蛋白质的三维结构,就能明白它的功能和用途。这项研究刚刚获得了诺贝尔奖,那就是 DeepMind 的 AlphaFold。我刚刚给你们举了一些例子,说明我们可以用这个方法做什么。但真正的大概念在于:我们如今已经学会了几乎所有事物的“语言”。我们学会了图像的语言、视频的语言、当然还有人类语言以及蛋白质的语言,而且我们可以把它们相互翻译。
对于任何想要创办公司的人来说,我刚才描述的就是一个思路框架:现在你能做些什么过去无法做到的事情?举例来说,你们在座有人从事高尔夫领域。假设你想让一个AI来记录所有人的比赛过程——过去可能需要有人专门去看视频,去找出哪些片段比较有趣,能够讲述一场比赛的故事;但现在,你只需要让AI自己去“观看”视频。它会看完之后告诉你:‘这里很有趣。’ 然后它会生成字幕,甚至可以为你配音,生成文字和语音。就像我之前提到从氨基酸到蛋白质的过程一样,为什么不能从视频到语音呢?‘视频到语音’实际上就好比有一个解说员在讲解某场高尔夫比赛,而且只会谈及那些关键内容。想想看,如果你真的做出了这样一个AI,当你在看比赛视频时,你可以问它:‘嗯,这位选手上一洞打得怎么样?’ AI 会回答你:‘上一洞,Jim 做了什么什么……’ 等等。所以从这个框架来看,你会发现初创公司的“寒武纪大爆发”正在出现。有成百上千乃至数以千计的创业公司正基于这种“翻译”式的理念不断涌现。不过我想强调的核心要点是:我们正在重新发明计算机。以前我们是用编程的方式编写软件,如今我们用机器学习来完成。而且不再是由人类程序员来写软件,而是让计算机自己写。我们不再是‘开发软件’,而是‘用机器学习来创造AI’。这便是我们这个行业正在经历的巨大变革:我们不只是做软件,而是在‘生产智能’。这种‘生产智能’的方式,已经催生了一个全新的产业层,它所能带来的增值规模不只是数十亿,而是以数万亿为单位。这就是我们所创造的奇迹。
二、谈AI 时代的崛起
主持人: 听你这么说真是太让人着迷了。如今 AI 在改变组织运营方式和个人思维模式方面,处于何种状态?未来又会怎样发展?我们还曾聊过一些关于 ‘智能agents’ 的话题,可能每个人都会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智能体,,Jensen,你能谈谈你对这些未来趋势的看法,以及它们会怎样影响企业和个人吗?
黄仁勋: 好,让我们先退一步想想:我们使用 ChatGPT 或者这些大型语言模型时,真正的‘奇迹’是什么?奇迹在于,每一个人都能使用它。这其实就是最神奇的地方:我们所有人都能和它进行交互。那么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呢?过去我们是用编程的方式来‘指令’计算机,如今我们却是在‘指令’AI,而教AI其实很容易——只要告诉它你想要什么就行。如果你不确定,你就直接让它先试一试;它也可以反过来问你:‘我不太清楚你的意思,你能不能再具体一些?’ 你甚至可以对它说:‘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想要什么,能不能先教教我怎么提问?’ 它也会帮你学会如何正确地询问它,好让它能按你的要求去做。在这个交互过程中,究竟发生了什么?其实我在给一个AI下指令,让它去写一个计算机可以运行的程序,也就是我等于是‘编程’了一个AI去生成我需要的代码。这和你去请一个软件工程师帮忙写同样的程序,并没什么本质区别。只是编程对象可以是任何东西——让它审阅文件、撰写合同,或者帮你计划一次假期,都可以。因此,首先要认识到的一点是:技术门槛被抹平了。以前,能编程的人在全球80亿人口中可能也就1,000万,也就是我们说的极少数专业人群。但现在,我相信在座的所有人都能用 ChatGPT 并且能取得相当不错的效果。这样一来,技术壁垒就不复存在了。
现在,再来一个极端假设:想象一下,未来的‘工作场景’会是什么样子?我自己的日常工作经历可能就是一个例子。我所在的公司是世界上最先进、能力最强的计算机科学企业之一,拥有大约3.2万名员工。我和同事的主要沟通方式,除了面对面以外,更多是通过 Outlook(邮件)来完成的。在 Outlook 上,我能看到很多头像,有些是真人照片,有些是卡通形象。但在未来,其中很多‘头像’可能会变成 AI 的形象。这些 AI 头像可能分别擅长市场活动、销售、客户服务、软件编程、芯片设计、系统工程……也可能有非常出色的机械工程师,他们与其他机械工程师一起协作。我希望能被一群‘超级代理(super agents)’包围——他们能把自己擅长的工作做到极致。这样,我只需提出任何构想或梦想,告诉他们我想实现的目标。过去我要把任务分派给某个人工团队,将来我却可以把任务交给一个‘AI agent’,它再去邀请其他AI或真人——有些是‘生物的’,有些是‘数字的’——组成一个团队,一起制定方案,然后回来向我汇报,就像他们今天在做的那样。我们可以一起把方案分解、优化、执行,最终完成任务。如果你认为那就是未来,那么我们就要一步步反推,想想该如何创造这种未来。
主持人: 我们私下也聊过一些类似的话题,其实我们的团队也和你们有大量合作,做了很多令人兴奋的事情。因为我们目前还处在非常早期的阶段,但这些事情已经开始逐渐成型。或许你能和我们分享一下,你认为未来六个月到几年内,这个趋势会如何演进?所以,能否请你更详细地谈谈你对未来这方面的看法?
黄仁勋: 好啊,但我倒真希望它能替代我现在80%的工作。坦白说,目前我们还没有见过哪个AI或哪个代理能100%取代任何一个人的工作,但我们确实见过很多AI代理可以很好地完成我们工作中80%的部分。要是真能有人(或者说AI)替我做掉80%的事情,我就能再去做更多其它事——这不就是提高生产力的本质吗?‘用更少的投入做更多的事。我们当然希望所有员工都能受益于这样的AI。目前,我们公司内部已经在运用AI来协助写软件、帮助我们设计芯片和系统,只是这些AI大多是‘对内’的,因为它们是在公司内部环境中训练和使用。如果效果不够理想,我们还有一流的工程师可以直接做决策、提供更好的解决方案。现在,随着技术不断进步,我们开始能将AI应用在对外的工作场景,比如市场营销活动、销售活动、客户服务等等。要理解AI,最好的思维模型就是把它当成‘员工’来看待。首先,你要对AI进行‘入职培训’。对于AI来说,这意味着你要把与你的公司、业务相关的大量数据提供给它,包括各种案例。就好比你告诉新员工:‘我们公司说话的方式是这样的,这些是我们的核心价值观,你的工作职责是这些,这是我们期望的成果范例,这些是你可以使用的资源,等等。’ 然后在这些边界之内,你去完成相应的工作。我们训练AI的方法其实也差不多,训练之后还要像评价员工那样评估它的表现。
此外,我们还要给AI设定‘护栏’,就像管理新员工一样。比如,当你让某人进了财务部门,你也会告诉他们:‘别去做客户沟通’(开玩笑的例子),或者如果你是工程师,就别去跟客户直接聊销售之类的;如果你在销售部门,就别去擅自发布新产品。这种‘护栏’机制对AI同样适用,也有专门的AI技术来做这些限制。接下来还要不断改进,就像对员工做绩效循环一样。我刚才描述的这一切,其实又会催生出一大堆别的AI,用来帮助我们给AI做入职培训、微调、评估、护栏设置、性能改进等等。所以说,这套体系本身就像‘员工管理框架’。我认为,未来大多数公司都会同时拥有两支庞大的工作队伍:一支由‘有机体’(人类)组成,另一支则是电子的(AI),两者一起协作。
三、谈企业如何拥抱 AI
主持人: 你常常提到‘创造市场’,而不是去争夺已经存在的市场份额、与竞争对手胶着。我看你更多关注的是把各大组织带入AI时代,为人类和商业都创造积极的价值。所以,能否请你说说,NVIDIA作为‘市场开拓者(market maker)’是怎样一种思路?为什么你并不想拘泥于今天已经存在的市场规模?”
黄仁勋: 对,NVIDIA更像是‘创造市场(market maker)’而不是‘争夺份额(share taker)’。我们只做那些别人没有在做的事。当然,市占率思维也好、对标竞争也好,本身并没有错,那也是一些必须具备的运营技能。但我个人并不太关注‘市场份额’。我的思路是: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件事?如果已经有人在做,而且做得不错,那我们再去做有什么意义呢?毕竟我们公司其实没有那么悠久的历史——才三十来年。而在我们成立之前,早就有很多科技公司存在了。所以问题是:‘我们到底能做什么独特的事情,如果我们不存在,这项贡献就不会出现?’ 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思考方式。我们发明的计算模式——也就是图形处理器的通用计算能力——最初其实也很难想象会有人去做,但我们就做成了。NVIDIA的思维方式总是在问:‘要是世界能够这样,会怎样?如果我们能把这件事变成现实,又会怎样?’ 你可能注意到了,我回答问题时,经常会先回顾过去,再设想未来。对我来说,现在反而是最难回答的。如果你问我‘明天会怎样’,我反而没把握;但你要是问我‘十年后会怎样’,我就非常有信心;而要问我‘十年前发生了什么’,我就可能记不太清了。
我之所以对远期抱有信心,是因为我们会基于第一性原理以及物理学极限来推断。如果你把时间跨度放足够长,就不用过分纠结实现过程中的具体挑战,而是先直接去想象那样的未来画面。我非常确定,我们最终会迎来人形机器人的时代,这在原理上是可行的,因为我们已经知道自己发明了哪些突破性技术。我也非常肯定,它会发挥哪些作用、带来哪些好处。举个例子,我几乎可以断言,未来我的Outlook邮箱会变成我之前所描述的模样——有时我写邮件给一个‘生物学上的’同事,有时写给一个‘AI同事’,甚至在收件人里混杂了很多不同主体,彼此却并不知晓谁是人类、谁是AI,信息交流却照常无误。这样的前景,对行业、对社会,究竟有没有价值?如果有,我们就要倒推回来:如何一步步把它变成现实?对我而言,这种方法总是更有帮助,而那个未来通常并不包含去顾虑‘那个人已经在做了’这种事情。那么我们就从这里说起吧。通常来讲,一开始的想法就是:‘这件事从未有人做过。’ 这样的思考模式对我帮助很大。既然它不存在,就很可能相应的合作伙伴生态系统也不存在,那么你就必须去寻找能帮你一起完成这件事的朋友。我并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,我只需要确保它被实现。而且,老实说,我其实更愿意少做一点。你要明白,那个未来需要伙伴。而在我们所涉及的企业级AI、工业AI等众多领域。
四、谈网络安全与 AI 安全
观众1: Jensen,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,我在网络安全领域已经干了25年了,从McAfee、Mandiant到FireEye,一路和形形色色的‘坏人’对抗。那种感觉就像在堤坝上不断用手指堵住漏洞——坏人似乎一直占上风。直到我通过你们NVIDIA的视角,看到了AI的未来,才感觉到或许我们能借助‘自主化’力量来逆转这种进攻与防御的态势。这真的很令人兴奋。我的问题是:你怎么看待我们每天在网络安全领域里所面临的种种威胁与风险?NVIDIA在这方面又会扮演什么角色?
黄仁勋: 非常感谢你的提问。首先,人工智能将会彻底改变网络安全的整体态势。原因在于——你也清楚,网络安全有很多问题,其中之一就是‘误报’(false positives)泛滥。如果你对威胁检测的策略设置得太严苛,那就会收到海量的检测警报,但其中很多并不是真正的网络威胁。以往,我们只能靠人工来逐一甄别,运用各种信息来源去判断某个警报是否值得真正担忧。可现在,这个过程已经可以用AI来自动化完成。这样,我们就能够在保持更严格的网络安全防护策略的同时,不会被误报淹没,因为有一大堆‘AI网络安全代理’能帮你逐条分析这些警报,然后告诉你:‘嗯,这个没问题。’网络安全的另一个有趣之处是:整个行业几十年来所建立的安全框架,很可能会成为我们将来保护AI的基础框架。你也知道,AI并不是一个‘庞然大物’模型,而是由许多模型组成的系统。当我们最终部署AI时,每个AI背后可能都需要数百个其他AI来进行监督,就像航空管制中心会监控所有飞机的飞行。再比如飞机内部也有三套自动驾驶系统加两位飞行员,空中的所有飞机彼此留意,地面的航空管制也在关注所有飞机,还有各种政策、法规、行业方法论和最佳实践等多重保障机制。这还只是‘自动驾驶仪’而已。
想象一下,当我们把这种自动驾驶类的AI代理部署到律师、医生、会计师、市场营销等更多领域时,公司内部就会有各种AI来‘互相监督’。其中一个类型的AI代理,可能就是专门监督‘AI员工合规’之类的。因此,我认为网络安全领域这些年发展出来的框架非常好。就像在网络安全里,只要有公司发现新威胁,就会向其他公司共享情报;我们对AI的防护也会是同样的思路。所以,我觉得网络安全行业和AI行业之间,其实是一种相互促进的关系。一方面,你所在的网络安全行业能帮助AI行业的建立和发展;另一方面,AI的发展也会回过头来帮助网络安全行业。另外,你刚才提到的那个话题,其实也和Dave有点关系——他目前在一家航空公司担任董事,所以你说到‘飞行员’和‘飞机’的例子,他应该非常有感触。
观众2: 你好,Jensen,我想问的是:当你考虑‘主权国家的未来’,以及各国的战略会如何变化,国家之间的互动会怎样变化,同时还要考虑到为弱势群体或贫困人口提供‘升级’机会,以在一个丰裕的世界里得到更多平等的资源,你觉得这一切会如何演进?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对地缘政治产生显著影响?
黄仁勋: 好问题啊。我先说一点:我们正在把‘智能’的边际成本降到几乎为零,意味着即使很贫困的人也能负担得起。这是第一点。想想过去——其实到现在也是——许多国家和人民仍然难以获得干净的饮用水;瓶装水的出现从某种角度说大大推动了干净水源的普及。而‘人工智能’也会类似地推动‘智力资源’的普及。想象一下,一个非洲或印度的边远村庄想要做放射科诊断,过去根本无法想象,但将来可能因为AI的存在而成为可能。所以,从这个角度来看,我认为这是AI带来的巨大机会之一。再来看‘主权AI’这个概念。简单说,你国家的数据属于你们的人民;主权不仅仅是领土和领空,也包括语言、文化和历史。这些都可以被数字化存储在无数个比特当中。过去没人知道该怎么利用,现在我们可以把这些主权数据转化成‘主权AI。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会说:‘把我们所有的数据给你,然后你再给我们一个现成的AI回来。’ 每个国家都想自己来处理自己的数据,自己来提炼成AI。所以我认为,这会成为一种新的国家基础设施。各国会建设AI超级计算机,也就是所谓的‘AI基础设施’或‘计算基础设施’,就像能源、电信网络一样,成为国家层面的基建之一。
如今在世界各地,你能看到对‘主权AI’的觉醒。我前阵子去了丹麦、瑞典,接下来还要去日本、印度尼西亚和泰国等地——这些国家都在打造自己的主权AI。我相信这将会成为一个普遍趋势。”
五、 谈AI对未来劳动力的建议
观众3: Jensen,感谢你的到来。我想问的是关于未来劳动力的问题。对于高中生,尤其是即将升入高年级或即将毕业的学生,你会给他们怎样的建议,帮助他们规划未来的道路?”
黄仁勋: 首先,我会鼓励他们在学校的各门课程上都尽力学好。我们学到的那些知识依然是有用的,这些都是好东西。当然,并不是说所有课本上的内容绝对正确,你也知道历史教科书会一版一版地出新版本,有时你会想:‘第26版写了啥?它又影响了多少人的认知呢?’ (笑) 但这并不是大问题,学习过程本身才是关键。我想特别指出的是:‘每个人都应该拥有一个AI导师。’ 我自己就用三个:ChatGPT、Perplexity 和 Gemini。我经常用它们,包括飞来这里的路上。如果我脑子里冒出一些问题,或者我正要探索一个新领域、学习某样新知识,我会先去找这些AI,给它们一连串问题。比如说:‘嘿,给我讲讲数字生物学和基于计算机辅助的新药研发是什么原理,用小学五年级的水平解释一下,让我先入门。’然后我再让它用大学生水平的角度解释一遍。等我反复看了几次,学到一些东西之后,我就会问它:‘我还应该问哪些问题?能否给我一个学习这方面内容的框架?’ 这就是我向AI提问的方式,我问了很多关于‘如何去学习’的问题。然后,我就可以一点点掌握这些知识。更重要的是,它会记得我昨天学到哪里了,然后所以,我认为每个学生都应该拥有一个‘AI 导师(AI Tutor)’,这个 AI 导师能教他们如何‘提示’(prompt)、如何与 AI 互动、如何让 AI 给你所需的信息等等。我觉得,让每个学生都能拥有 AI 导师这件事,或许会成为 AI 带来的最具革命性的成就。”
观众4: 你好,Jensen。我是来自 GXO 物流的 Scott。我们一直在聊 AI 将给我们带来的美好未来,但我也担心另一面——‘坏人’的使用。就像我们刚才提到的网络安全,坏人也能利用 AI 技术来实施更智能、更猛烈的攻击。第一,我想问的是,这种情况你怎么看?第二,还有能源层面的问题——当我尝试在某些数据中心部署新服务器时,常常会遇到电力供应不足的难题。对这两个问题你有什么看法?
黄仁勋: 关于‘坏人’的问题,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我们得跑得更快。对 Dave 所在的网络安全行业来说,‘担心’不是答案,你要确保自己的‘网络安全技术’始终快人一步。就像我们不会被 AI 抢走工作,但我们极有可能被‘会用 AI 的人’抢走工作;同理,AI 不会直接对我们做什么,但‘有人’会利用 AI 对我们做些什么。所以你提的担忧确实切中要害,而答案就是:加速前进,确保我们的 AI 技术比他们的强,并且‘普及化’——让更多人都能用得上。这样,你也许可以攻击某个人,但不可能同时攻击所有人。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——能源。我有两个回答。首先,你要从纵向视角来看待 AI。我们的目标并不是‘训练 AI’本身,而是利用 AI 所学到的知识来应用。举个例子,你可以教一个 AI 来进行物理学预测(比如天气预报)。目前世界上各地都有超算在 24 小时不间断地计算天气,用来预测明天和下周的气候变化,看是否会有风暴,或者仅仅有人想知道要不要多穿件衣服。这些超算耗能巨大,但如果我们‘教会’一个 AI 物理学(准确说是让它学到物理现象的模式),它就能大幅降低对超算的需求。
有人可能会问:‘你怎么教 AI 物理?’ 答案其实出人意料地简单。就像我的狗,它并不懂牛顿力学,也不懂弦理论,但它依然能出色地接住飞出去的球——它通过不断观察,学会了‘物理模式’。我们做的其实也类似——给 AI 极其大量的数据,让它去‘观察’物理及多物理现象的模式,甚至比基于原理的数值求解表现更好。因此,你要把目标放在长远:我们不是为了训练模型而训练模型,而是为了最终能用它去发现新材料,帮助碳捕捉,提高能量转换效率;或者帮我们设计更高效的汽车、更高效的风力发电场、更高效的光伏电池等等。这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。也就是说,我们‘让 AI 上学’是为了最终得到这些好处。一旦我们得到这些好处,对世界能源的影响可能是巨大的。假设数据中心的耗电量约占全球 3% 或 4%,其实我们还可以用 AI 去解决那剩下 96% 的能源消耗问题,这才是 AI 带来的真正回报。
最后一点,我其实希望‘人工智能’所使用的能源占比将来能上升。目前它可能只占人类能源消耗的 4%,但我希望将来能达到 10% 或 15%。为什么?因为现在人类还有 96% 的能源消耗是别的领域的事情——制造业、物流、各种日常生活需求。我们要做的是,尽量降低那些不必要的重复消耗,多去‘制造智能’。就像我之前说的例子:我们现在等于是创造了一个全新的产业——‘生产智能’。对很多人来说,这是个颠覆性的概念。我打个比方:大约在 300 年前,人类发明了一种机器。放在今天,这个机器可以叫‘英伟达’;但 300 年前,那台机器的名字叫‘发电机’。当时人们往里面加水、生火,得到的就是电力。接下来你把能量输入到这台机器里,产出的却是一种无形的东西。我们付电费是按‘每度电多少美元’来算的,对吧?而现在,我们这台新机器(也就是我们英伟达造的机器)同样需要能量输入,输出的东西则是‘令牌(tokens)’,根据你对这些令牌的再组合方式,可能会变成文字、蛋白质结构、视频片段,或者让无人驾驶汽车运行所需的指令等等。也就是说,这些以智能形式产出的‘令牌’,可以用‘美元每个令牌’或‘美元每百万令牌’来衡量,就像我们之前说的‘美元每度电’那样。你能看到两者间的相似吗?所以,这个‘能源创造工业’其实就是一场工业革命的开端。我们正处于一个全新的起点。Jim 和我之所以如此激动,正是因为我们真的处在一场全新工业革命的开端。和 300 年前那次一样,这场新的工业革命有一台全新的‘机器’,而这台机器所生产的东西是以前从未被生产过的。就像 300 年前人们发现了电之后,又产生了各式各样的新公司和新用例。举例来说,电力被发现之后,消费者电子、家电这些产业才随之出现。在那之前根本没有‘家电’这种东西。这也就是为什么通用电气(GE)一方面在制造电力,另一方面又催生了‘家电’消费端——家电是电力的直接消耗者。从某种角度说,我们和 WWT 之间的合作,就像当年的电力生产商与家电制造商那样。你们可能已经听到某些演示,说如今的 AI 训练起来更简单了。所以我们和 WWT 一起,提供那些‘智能agents’等解决方案,就好比家电——它们会消耗由这座‘智能工厂’所生产的‘令牌’,也就是你可以理解为‘智能’。
六、谈AI提升人类创造力
观众5: 但说回正题,你一直在谈‘超级计算机’,也提到事态发展速度之快——有种说法是,‘今天’可能是我们这一生中发展最慢的一天,因为明天会更快。鉴于这种发展速度,你是如何看待下一代超级计算机的发展?以及量子计算(Quantum Computing)会在何时介入?它是否会取代 GPU 计算,或者只是一种互补和辅助?
黄仁勋: 量子计算肯定很擅长某些特定的事。举个例子来说明它的优势吧。呃,各位知道量子计算是怎么回事吗?我给你们举个例子:假设我们要筹备一个婚礼派对,就比如我们今天或今晚要办婚礼。虽然我不确定你们现实中是怎么安排座位的,但先假设有 300 个宾客,需要把他们合理地安排就座。这里会涉及很多复杂因素,对吧?有些客人比其他客人地位更重要,比如我大学时期的朋友只能坐在后面,然后我妻子的朋友就要坐在前面之类的。各种人际关系就会形成非常多的排列组合。事实上,如果要找出‘最优解’,可能有比宇宙中原子数量还多的组合方式。对任何一台传统计算机来说,这都是巨大的计算负担,几乎没有可能瞬间算完,可能要跑很久很久(几乎可以说‘永远’),才能把所有排列组合都比对一遍。当然,你也可以去问你岳母怎么安排。所以,你需要对所有这些情况进行筛选。我刚才举了一个例子,说明过去我们以为只有量子计算机才能解决的问题,现在AI也能给出非常好的答案。简单来说,量子计算机非常擅长‘小数据、大组合’的问题,而AI和传统计算对此其实并不怎么在意。因此,第一点是:量子计算机和AI在某些方面将来必须共存,因为量子计算机有它特别擅长的领域,但在很多方面又不够好。第二点是:AI 的出现,等于把量子计算机的普及‘往后推迟’了大约二三十年。不过,我们依旧在研究量子计算。我们也和世界上几乎所有的量子计算公司合作,因为我们真心希望这项技术能成形。可就我看来,它至少还要再过十几年才会真正普及。这就是我的看法。”
观众6: 我想再问最后一个问题。我在IT行业工作了30年,非常热爱技术,并且很享受看到技术让世界变得更好。但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,我也看到技术在某些方面削弱了人们的‘人际交往技能’,甚至影响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与陪伴。你刚才提到,你喜欢AI给你节省下来的时间,让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。能不能谈谈你的看法:将来AI如何帮助我们的孩子,在人性、社交技能以及更有趣的生活方式等方面带来积极影响?
黄仁勋: 我非常理解你的问题,也很感谢你提出来。其实,Jim和我对这个话题都有思考,可能角度略有不同,但核心都是相通的。我们都认为,AI可以视为一种‘知识的工具’。就像一辆汽车可以把物质从A点运到B点,AI 也是一种‘工具’,只不过它更像一台‘超级智能的烤面包机’。你可以跟这台‘烤面包机’聊任何话题,让它帮你完成各种事情。今天大家看到的AI主要还是基于信息层面,但其实,很快AI就会进入‘具身化’阶段。换言之,你的‘R2-D2’或‘C-3PO’即将登场。我对此非常期待。我日常使用的AI,确实会跟我对话,经常帮我学习、帮我完成一些我觉得很麻烦的任务。举个例子,我经常要写很多演讲稿,而每次演讲的场合、上下文都不同,但主要信息和我想表达的风格却大同小异。
我先声明:今天这个对话我并没有事先准备(笑)。不过在很多需要准备的演讲中,我会先给AI一些背景信息、演讲主题,然后告诉它:‘请参照我以往所有的文稿和演讲内容,给我写一个6分钟左右的演讲稿,必须包含这几个要点,并体现我平时常谈的主题思想。’ 一秒钟之内,它就生成了一个演讲稿。然后我会在那基础上进行修改,尽量让它更符合我的想法。通常AI给出的初稿都不错,但我会问它:‘这就是你能给出的最佳版本吗?’ 它会回答:‘我可以做得更好。’ 我非常喜欢这种对话模式。然后它会再改一版,我甚至还会再激将它:‘我觉得你还能做得更好。’ 又会生成一个更优的稿子,每次都比前一次好一点。我再在此基础上做微调,这样就省下了我大量写稿的时间。写演讲稿是个费力的事,但又非常重要。这只是我利用AI的一个例子。而我觉得最重要的是,AI就像我的‘学习伙伴’。它就像一个小小的‘R2-D2’,记得我学了什么,会主动给我推送信息,丰富我的知识,帮助我成为更优秀的CEO。所以,如果你问我给孩子什么建议,我会强烈推荐让他们这样做。并且,我会付费订阅专业版(比如ChatGPT Plus),一个月才20美元,真的是‘私人导师’。这简直可以当作圣诞礼物送给他们。想象一下,你给孩子一份礼物说:‘这是一个私人导师哦!’ 孩子会欢呼:‘天哪,我太爱你了,爸爸,你真是世界上最棒的老爸!’。
文章来源:AI深度研究员,版权属于原作者,本网站仅用于公益宣传,转载请注明文章作者及来源。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及时删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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